农贸市场从来都不是一个没有故事的地方，翻一翻新闻，那些市场整改的过往、菜市场设计的浪潮依然在争先恐后地涌现。只是时过境迁后，重访曾经被追捧“摒弃传统、紧跟时代潮流”的网红市场，发却已与当初不可同日而语。

在政策和市场化需求的双重推动下，从2017年台湾士东菜场开始，近年不断有极具个性的“网红菜场”诞生，杭州红石板农贸市场、上海自然竹麻风的蒙西菜场、北京的三源里菜市场，等等。这些市场一开市便在网络上引得火热关注。

▲台湾士东菜场

作为深耕于农贸行业的市场设计方，我们重访了几个曾经爆火的网红农贸市场，我们想知道这些菜市场设计更新后，是否到现在还保留着更新时的初衷。高光时刻之后，又怎样在漫长的时间侵蚀下去维系平庸的日常，又是什么驱动了这样的变化。

重访

火爆一时的网红菜市场

文艺青年是群喜新厌旧的家伙，但他们的始乱终弃在传递着一些重要的信号。

网络爆红的农贸市场

（2019年改造后红极一时的文青打卡地）

进入市场，曾经作为颜值担当的装饰还尚在，但人潮却已退去。除了一楼还有两家餐饮商户以及缝纫、修锁等小铺子勉强营业外，而红极一时的打卡点已门可罗雀。

市集门外路上，早高峰时仍旧人潮汹涌，50米外的这个曾经的网红之地仿佛已被尘世遗忘。

▲网红市场杭州红石板农贸市场

路口，两个年轻的女生正一边看门牌一边看手机，似是慕名而来。但当她们看到巷内的清冷后，顿时没有了打卡的欲望，扭头便离开了。

不过，作为与民众生活最紧密相连的场所，如果只将菜市场设计改造陷入网红化不免有些肤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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与附近小店的店家聊天，“现在的市集其实已经是年初（2021年）再度改造后的状态了”，这距第一次改造两年还不到，不免令人唏嘘不已。

最近一次菜市场设计时，转变了思路，追求空间再生的同时不断探索“内容”的复兴，即餐饮方面全面更新，并且加入了社区公共艺术中心。

但一位市集从业人员介绍说，人还是很少，特别是菜场。问及原因，她说：“一包、二包、三包，层层转包之后，摊位租金和菜价水涨船高，除了拍照，谁还会来买菜呢？买菜的不拍照，拍照的不买菜，这谁都知道。”

▲市场宣传语“便宜才是硬道理”

整体上，这里还在不断换血不断更替，文艺青年依然有，仍然是网红打卡拍照的重地，只是没了往日人山人海的风头，有了一种后继乏力的感觉。

勘查市集附近社区，发现居民的老龄化程度较高，老年人对于菜价的变化比较敏感。改造过的菜场虽然时髦又干净，但菜价明显比周边菜场的贵，所以他们宁愿多跑点路去其他菜场，那些环境卫生较差而菜价便宜的市场。

家门口的菜市场

（升级改造后的社区农贸市场）

和上述网红农贸市场的命运不同的是，有些位于社区门口的农贸市场则人气十足。

▲人流涌动的社区菜市场

刘女士工作日的日常就是下班后直奔市场。她先到肉铺或鱼摊前挑选晚餐所需的“硬菜”，在摊主帮忙称重及切片之际，再到菜摊上买一两种当季新鲜蔬菜，有时再来一份卤味，晚餐时间一点儿都不耽误。

“周末我可能会在生鲜平台上买买东西，但是平时下班我更喜欢到菜场买些新鲜的蔬菜和鱼肉，有时候来不及，我就在菜场买点半成品的‘快手菜’回家炒一炒。”

在刘女士看来，现在改造过的菜场环境堪比超市，价格也不比超市贵，再加上还能现场挑选，也是快递到家无法替代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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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座菜场的改变，也许不能代表整个城市的形象与活力，但至少会让这座城市多了一处亮点，变成更具吸引力的所在。

▲干净整洁的市场环境

现如今，城市的发展日新月异，热爱做饭，懂得生活情趣的人也越来越多了。农贸市场作为城市生活的缩影，自然不应该停留在过去的潮湿、闷热、杂乱和臭气熏天的形象里。

但很多人拍照打卡的人不买菜或者偶尔买菜，而核心需求是买菜的掌厨人，他们更关注菜品的新鲜度与价格，这是他们的根本需求，市场环境于他们而言是锦上添花的事情。

但在有些网红菜市场设计中，本末倒置了。

发现

从“被肯定”到“被诟病”

有些菜市场繁荣升级改造中，颜值和环境成了市场方和设计方吸引更多人群，特别是年轻人的标配。

年轻消费者爱记录、爱分享，为网红打卡地的诞生提供了基础，尤其是短视频内容火爆的当下，它能够更为直观地通过网络向展示消费体验感受，从而引发网友“希望我也在那里”的心理诉求，进而唤起更多人想参与其中感受。

▲市场活动期间拍照的年轻人群

很多菜市场设计改造后的市场确实很漂亮，也增加了很多功能，换来的是太多人的走马观花、年轻人的拍照打卡，所以事实情况就是人变多了、菜市场变挤了、变热闹了。

网红打卡地的诞生，短暂地为区域经济带来多重利好，但流量的快速增加，也可能导致短期内大量游客涌入，超出当地可承载能力，进而导致服务质量下降，影响真实消费者的体验。

▲活动后乌中市集二楼摊位空荡

长此以往，来到市场初心买菜的人却大大减少，那么销售额怎么办，这可能只有摊位老板一个人默默堪忧。离改造过去大概不到一年再重新回到菜场去看的时候，却发现市场清冷，经营户萎靡，市场烟火气荡然无存，只剩下残骸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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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网络上搜索网红农贸市场，可以发现，虽然每一次的菜市场设计改造呼声都很高，但不乏有几个微弱的声音，在回馈着确确实实存在的问题，“烟火气儿没了”、“老味道变了”、“菜价高了”、“不热闹”、“像超市”等等。

▲鼎盛时期的武汉沙湖边市集

▲当下武汉沙湖边市集小吃区

热闹成了一种自欺欺人的假象，市场在网络的知名度变高了，但生意却变差了，不得不承认有些市场的整个改造过程，从头到尾都是年轻人和设计师在群欢，而对菜市场真正有需求的大龄群体，只能被迫接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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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有些菜市场设计改造中，照搬国外市场模型，没有考虑到菜市场的属地文化特性，不知道背后拍板设计风格的决定者是谁，但是无疑是在肆无忌惮的发挥着主观审美。

设计过度，游离于农贸市场的属性之外，与当地文化、周边环境格格不入的设计，会破坏了原有的烟火气息，打卡人多、买菜人少，生意不好。

▲合肥乐融市集

在太多的菜市场设计改造项目里看到的是一种目的的不明确，甚至带有太多个人主观判断的一厢情愿的设计。

设计本身很有想法，但是脱离社会现状，或者花了很大成本仅仅只解决了单一问题，却没有综合考量，最终这些用心的设计只能成为隔靴搔痒的解决方案。

思考

飘渺的“烟火气”

城市还在发展，一切都还未到历史的尽头，只要没到终局，就有改善的可能。

农贸市场升级改造涉及到的因素太庞杂，而且有一个时间性的因素在里面，每一个项目的现实情况和追求目标也都不同，有些项目可能在某个时间点上来看是好的，但是经历了一段时间的使用和管理后就会发现问题重重。

看一圈网红市集之后，不难发现它揭示了一个真相：设计不是设计师单方面完成的一个无生命的物质性的结果，它包含着使用者的参与，所以设计的实现不是在竣工的那一刻，而是在设计使用一段时间以后。

▲苏州陆慕菜市场

外观、内涵、定位、关系……在这一波菜市场设计的浪潮之中，能够发挥的空间不少，但什么样的改造能称得上成功，目前难下定论。

居民们会用脚投票，那些能够经受住时间考验的菜场，至少不会是一个失败的样本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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之前，菜市场的关键词是覆盖（penetration），现在，菜市场应该转向获客与留客能力（loyalty）。

消费者在25年前选择是很少的，而今天，他们的选择已经爆发性增长：信息高度碎片化、心智被分流，菜市场已经不再是他们的不二选择，只是众多选项之一。

▲被消费者选择的钟楼农贸市场

但可以确定的是，如果一个地方只有噱头没有实质性的内容，可能去过一次就不会再去了。说到底，还是要有核心内容去吸引人，例如餐厅要有好吃的食物，书店要能够安安静静看书，传统景区要保留文化底蕴。

“颜值即正义”在菜市场行不通，菜市场就是菜品新鲜菜价合理，菜市场设计就要围绕着如何为市场的经营行为服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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也因此，当要认真讨论一个菜市场设计问题的时候，不能单纯地讨论设计这一个方面，而是应该把使用者考虑进来。

设计师是否在设计的时候考虑周全，设计师是否了解市场方和经营户的生活经营习惯，设计师又是否清楚市场消费者的需求。

▲与经营户需求吻合的铺位设计

这可能更需要设计之外的部分，设计师去真正地了解菜场常客的需求，这并不是一道“规划的理性”和“生活的感性”的选择题，而是平衡二者时，留住真正的菜市场之“魂”!

毕竟菜市场里新鲜扎实的食材，和忙碌一天想要用美食填饱肚子的掌厨人，这些才是真正让菜市场长红的“秘密武器”。

再造

生意红火的菜市场

网红打卡的昙花一现，市场繁荣如何长久维系？

菜市场升级改造是当下很多农贸从业者的共识，但如何改造，改造的方向是什么，改造后的主要诉求又是什么，却不是所有市场在入手改造前就有明确而清晰的想法。

网红菜市场被诟病，其实是必然的。最初被定义为网红就注定了结局，“网红”本就是一时之红，而昙花一现的设计当然难以承载终而复始的生活。

菜市场应该利用自己更丰富的内涵和外延，将周围的居民重新聚拢起来。

不少菜市场设计时，正在逐渐抛弃单一的买菜功能，向以买菜为核心的社区商业中心转变，将单一的菜市场打造成一个以菜场为核心的社区便民服务中心，让周边居民真正融入进来。

▲苏州目澜市集餐饮休息区

用一句话来解释这两种类型的菜市场升级改造设计，就是一种是把当下流行硬凑一起，一种是在现有的基础上创造新东西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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问了很多市场从业者，在做菜市场的经营生活中，最困扰你们的事情是什么？

经营户则对摊位设计表达了很多想法，比如摊位面积与仓储面积的大小与比例，每个摊位前的客流量问题，摊位的进水与排水，甚至用电记表等问题。

市场管理问题、市场客流问题，以及市场商业价值等等，则是市场较为关注的问题。其中提及最多的，是市场管理问题，这也是困扰市场管理者已久的问题。

▲设计要为市场的经营与管理

合理的摊位设计和市场商业价值的设计，都可以通过设计方案的不断优化，设计方与市场方的充分沟通来提升，让菜市场设计是为市场的使用者和消费者而设计，而不是设计师个人主观审美的放肆表达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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又问了很多人，在选择菜市场时，给视觉效果、功能性、消费体验三者排一个序，会是怎样？

每个人的答案不尽相同，但大多数人表达了，进入一个新的、不熟悉的菜市场，首先关注到的肯定是视觉效果，然后是消费体验，最后是功能性的服务。

而是否要再来这个市场买菜，或者把这个市场作为常购或复购菜场，主要取决于消费体验，菜价是否合理、菜是不是足够新鲜、肉质是不是足够好，而后是功能服务，在菜市场中能不能顺手解决一些日常生活的服务，例如政务办理、洗衣、家政服务等等，最后是市场环境跟市场视觉效果。

▲菜价是消费者第一关注点

一个菜市场再有风格、再美观，这些都只是它撬开消费者心门的敲门砖，它最终要回归的是：体验！每一个来菜市场的人的体验！

消费者要什么体验？进入市场后宾至如归的感觉。

市场的菜品新鲜又便宜，被市场知悉的消费者喜好，经营户让消费者感觉更亲切感的行为，这些才是菜市场中的烟火气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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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工业程式化生活里烟火气的留存”

这是我们对城市更新最大的期许

让质朴温暖的烟火气萦绕在城市中

设计师要做的是

让烟火气承载在一个更为迷人的空间里

菜市场设计设计师需要了解消费者的心理，知道经营户的困难，明白市场方的需求，甚至懂得农贸行业的商业之道，然后再进行精准地市场定位与设计，毕竟菜市场要做的不是一次性生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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